“小寒大寒又一年,过了大寒迎春燕”。大寒那天,在朋友圈读到这句谚语,心中忽闪一亮。大寒果然不负其名,气温倏地滚落到全负值,寒气微笑着攻掠万物。但行走天地间,在心中闪过的那抹亮色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清新、活跃。 “青创荟”是本期的头题。追寻、呈现春燕一般新鲜的青春书写,为新时代文学的百花园深耕土壤、播种春色,我们笃行不怠。阅读王欧雯和朱恋淮两位90后作家的小说《无从追寻深林》《大地上的魔鳉鱼》,
山林的拐角处总有何安赛的黑狗在散步,它吞吞吐吐随口咬进野花,悠闲踱步在国道和森林的交界之处。“朵帮。”何安赛眯起眼睛叫他的狗,那条黑狗就低着头颅回到它的羊群和主人身边来了。朵帮的意思是石头堆,这里的人们把一层一层平滑的石头堆叠重组来祈福,听说地震的时候首先垮掉的不是石头屋子和木头房子,是这些重心最低的朵帮。黑狗朵帮对于何安赛的意思也差求不多了,安护、预警,还能有点儿陪伴。朵帮把灰色色调的森林浓缩成
冒险镌刻在人类基因中。冒险题材小说一直为古今中外的文学家和文学爱好者津津乐道。王欧雯的《无从追寻深林》讲述的正是一位年轻的冒险者桑介的故事,她独辟蹊径,着重探讨了冒险者的失败与勇气。 作者以抽象的设定、凝练的语言为小说灌注了隐喻色彩、增添了神秘风情,书写了一则当代冒险寓言。首先,作者从宏观上设置了内核相同的双层嵌套式叙事结构。结构的内层,即父亲格旦在劝儿子桑介不要离开村里时所讲的第一个故事,篇幅
我常常觉得要是我坐在办公室一切的问题都会解决。我看着水瓶中的薄荷,他们伸出根须来,缓缓地沉醉其中,我如此惬意地观察着这些水灵灵的美妙之物。 但是我怎么能在这儿呢? 我的父亲拍了拍我,嘿,起来了。我眯着眼睛,用手搓了搓脸,坐在炕边上,黑暗中我看到父亲从杯子中含了一口水,咕咚咚漱完口之后,他的双手掬成一个半圆,水一流而下,借着门外微弱的光,可以看到他的脸和手之间的那段水流泛着一段银色。他将手中那一
魔鳉,是一种全长约2.5厘米,有着银蓝色鳞片的沙漠鱼。它们的长相并不起眼,其特殊之处在于——因生活环境恶劣且在地球上已知数量最为稀少,被称为“最孤独的鱼”。朱恋淮的短篇小说《大地上的魔鳉鱼》正是以大地和魔鳉鱼为题,写出了年轻人如何看待社会、看待选择、看待理想与现实、看待孤独与责任。 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讲述了一位大学毕业生放弃城市白领工作,选择与父亲共同在沙漠植树种草的故事。但小说的重点不在于歌
1 年末,再次集中阅读《当代人》2023年所刊小说,一个个面目迥异的人物迎面走来。小说写作,作为个人与群体、现实与历史对话的重要方式,它所呈现的人们在现实、精神层面的被动性遭际和境遇,以及主动性的选择与行动,总是着落在具体的人的塑造和描摹上。人物,作为小说最核心要素之一,往往构成一篇小说最突出的光彩所在。 《雄鸡唱暮》中,主人公老王的人物塑造,是在“我”的童年与成人的双重视角中,在1976年唐
归根到底我总是要到那个我不在的地方,总是要到那个我正要从那儿逃离的地方。 ——托马斯·伯恩哈德 每个夜晚都是一首沉沦的诗,呢喃地呼唤着躲在一切隐秘之处的悲伤的苏醒,深长的夜又像是一面晶亮的镜子,镜子的背面是闪闪发光的阵阵嘶喘、遥远的语言和散乱游离的画面。夜把整个世界握在手里。 脚步声。 深夜里传出的步音总会让人联想遥遥,仿佛十年前的一幕会突兀呈现,让人回到生活的起点。每个夜晚都怀揣着
眼前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周恒拉着行李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记忆里的这一爿,尚未推倒重建的那座泥瓦房就是自家的,如今一地碎片里,泥墙短瓦也难觅影踪。他长吁了一口气,终于看见旁边那座枯井低矮的井沿,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几棵作为故乡坐标的百年巨树,也不知道挪哪里去了,荡然无存的土地仿佛经历了战火,只有隐隐约约的泥路将他引至这里,这个离乡的游子,归来的幸存者。周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身下的枯井又让
1 注意到那个女人,是因为她长了一张与我母亲极为相似的脸,每次经过卫生间,我总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圆脸,短下巴,笑起来双目微闭,可不笑时,又如一尊带有煞气的雕像。 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这个女人是母亲从平行宇宙派来的密探。尽管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每次见面,我都会点头,笑笑,假装善意地打招呼。她很勤快,几乎每时都在擦洗与劳作。她蹲下来时,窗外的光洒在她身上,让我恍惚回到家里的客厅中。 这栋大楼一共
夜已深,人该静,却静不下来。有种不可名状之物在体内打着跟斗折腾,把人搞得浑身发酵膨胀,像高压锅烧开了,压力阀冒着热气吱吱地叫唤。 我知道这是身体在发信号,过段时间,就得出去走走,只需去哪里浪游几日,立刻海晏河清。这几乎成了一种周期性发作的病。 早年间,我喜欢独来独往,那种一个人在路上的感觉很奇妙,身处陌生境地,如果再发生点儿什么,更有意思。现在年岁大了,家人对此颇多微词,说想出去就随旅行团,安
某日,与一朋友聊天,朋友问,我近来看到一篇报道,说有人利用“萝卜章”行骗,这是啥意思,什么是“萝卜章”? 我告诉他,这里说的“萝卜章”应是形容用来诈骗的假章。为何叫“萝卜章”?因为刻假章的材料往往是最低劣的。 朋友又问,那世上究竟有没有真的“萝卜章”? 我答,有的。 哦,那你能否跟我说说,我要听。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作为应届中学生上山下乡,我们去的地方七分为山三分为地,真正是上了山
父亲的手枪丢了! 那是一支新枪,烤蓝钢亮。 丢了手枪的父亲并不着急,坐在床边抠脚丫。母亲倒是很着急。母亲着急地在屋里翻箱倒柜撕枕头,搞得跟调菜一般,再就是一叠声地喊,后悔死了!后悔死了!——母亲后悔就在昨天刚刚卖了一把手枪,不然可以顶上。 不一样的——我丢的是“自来得”,你卖的是“南部式”,枪型不一样,师部有登记的。父亲慢条斯理地说。 “自来得”就是驳壳枪,又叫二十响,还叫快慢机,盒子炮;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说我穿的鞋子不好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想着其他事,没在意。晚点,爸爸来到我房间,提着个黄色塑料袋,让我看看。高帮板鞋,红灰白三色。我把鞋放在桌上,继续用手机处理工作。 爸爸在屋里游走了一会儿,又开始说我穿的鞋子不好看,接着说这双高帮板鞋的来历:找了三摊,比对了几十双,才最终选定。再强调绝对适合我。 姐姐明年研究生毕业,今年到处考试找工作。昨天去南宁,考完抽空回来住两天。
汪曾祺先生曾经感叹说,写泰山这块地场,实在是困难的,它太大了,写起来没有抓挠。 要写泰山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个小小的“抓挠”。忽然想到,我两次到泰山,都是冲着诗,就写写写泰山和与泰山相关的诗吧。 老早就有写泰山的诗,《诗经》里有《鲁颂》:“泰山岩岩,鲁邦所詹。”说是在鲁国,不论在哪里,抬起头来就能看到泰山。 我本燕山山民,看泰山,没有《鲁颂》说的那个便利。第一次去泰山,是在1988
楼下有两棵黄葛树,一棵在左边,一棵在右边。其实,楼下远不止两棵树,只是其他很多瘦小的树在这两棵硕大的黄葛树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这两棵黄葛树并不相关,中间隔了一段距离,足够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儿跑上好几分钟。但好像不对,它们同时看中了头上的那片天空,枝叶越长越多、越长越密,有些牵扯不清。左边那棵,主干敦实,长到不足一米时,便着急忙慌地分出好几个枝干,七弯八拐,依旧粗胳膊粗腿,然后迅速开枝散叶,一个劲往
深色布料上,画粉的痕迹甚为显目,有的如丘陵,起伏小,坡度缓,从从容容延伸;有的似河流,或蜿蜒或平直,偶尔一个急转弯,形成“凹岸”和“凸岸”;有的虚线实线并进,突然出现一个弧形,像海浪绵延、翻滚;还有个别处画成山峰状,有危峰兀立之感。大剪刀循着画痕游走,“咔嚓咔嚓”,顺风行船般轻松、爽性,剪刀与布分离的最后一下尤其果断,仿佛经验老到的船长靠岸,快,稳,准,让人信服。 放下剪刀,她把裁好的布料卷起,
一 我从红军家出来,一头迈进被清辉笼罩的街巷。月悬东山上,明亮得让人有点眩晕。小车轱辘一样大的玉盘,独独地镶嵌在无边无际的夜空,没来由地让一个五六岁独自回家的孩子感到惊慌、恐惧。 ——吴刚会不会穿透幽深的宇宙一斧子把我劈死?玉兔会不会偷跑下来不是扮成假公主而是变成我饲养的一只家兔?我的生活太无趣了。我爹白天上班不见踪影,我妈全部的目光被我的弟弟妹妹拴住。他俩真是惹人烦,经常咧着嘴哇啦哇啦地哭,
1 桂花树用尽一生的力量一点点积攒着花香。 秋风裹着丝丝凉意在村庄里四处游荡。阵阵秋风吹拂之下,桂花的淡黄与稻谷的金黄构成这个季节的底色。桂花一团团一簇簇簇拥在枝头。寂静的午后,一只只蜜蜂仿佛一架架微型的轰炸机,盘旋在花瓣上,发出嗡嗡的响声。桂花有四瓣花瓣,花瓣如小汤匙,呈十字型紧密依偎在一起。在阳光的照射下,柔嫩的花瓣纹理清晰可见。 在自家院落里的桂花树下站立许久,继续吮吸着桂花香,不远处
牡鹿 它内心的狂躁不为肉眼所见 它冒险穿过密林 和星空下的深谷。腹部拖着 一个巨大的香囊,那里 装满了凶猛的性欲和冥想 那里是一团黑影,它湿漉漉的 像一座移动的山岗 我在毡房里沉睡,身体中潮水四起 有决堤的澎湃感 我知道春天来了,风声 正穿过高原,把荒草中的枯骨 变成马群,把朵朵白云 变成阳光 把一群惆怅的牡鹿 慢慢领上了永不回头的山岗 雪记忆 鸟鸣并没有意识到
睡在石磨上的老狗 它蜷缩成一团,身体里 藏着一把脊椎骨做的弓 卧在石磨凹顶上 许久都没有动静 仿佛要把黄昏睡死 天黑尽,我转动着它的卧榻 越来越快,像是要 把它送到夜幕里去 它终于觉察到世界运行的速度 要超过承受极限了 便一跃而下,身体舒展开来 恍如弓上绷直的光弦 飞翔的谷子 木螺旋桨让饱满的谷子变得轻盈 在午后阳光中群飞 我是转动手柄的少年,十年来 都在制造风,
松果 我抱着你,像抱着宇宙的始末 诞生与衰落,在你的鼻息上演 情爱该是成熟的松果 向一个舒适的方向张开盔甲 我遗忘白天与灯光 把握柔软的律动 你枕着我的锁骨 为孤岛扁舟插上船帆 梦里把自己铺成蜿蜒的水 冰封,解冻,流淌,蒸发 用爱情的四季轮回 趁窗帘不注意 星光灌满我们的身体 趁春天未醒来 阳光穿过枝桠的缝隙 旅行的石头 我是一块旅行的石头 在大地的滚滚黄尘中不
语言的部分 围困低谷,永不是某条河流 是人,在家园的边界立上木牌 开放那些隐去的斑点,你和我 是记忆。加上体验,我将不是我 是初春,平衡动与静的湖面 飞鸟停驻片刻,转而确定地面的未来 一群人环绕着石膏像,是尼采,笛卡尔 最后谁会想起但丁。“停滞的雕像 我们认为流动着历史”,诗人夹叙夹议 把雨夹雪装入玻璃瓶,一遍遍期盼 它可以是新的灵感。“精短的妙句 早就化作索引”,我们在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