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酿蜜是自然界中最精妙的生物工程之一。无论千里万里,蜂群自可感知蜜源的存在。而任何一个蜜源,都是有采集时限的。所以,在蜂群抵达蜜源之前,早已做好严密的分工。一部分工蜂直接奔赴最恰当的花朵,用长长的吸管状口器吸食花蜜并储存于蜜胃之中。蜜胃装满,工蜂便回到蜂巢,将蜜吐给另外的工蜂,由他们接力完成单糖转化、水分蒸发等环节的工作,整个过程漫长而细琐。酿制好的蜂蜜,水分降至百分之二十以内,浓稠,透亮,甜
一 阳光穿过窗户,在病房的地板上,描摹那对新来的父女的轮廓。 他们盘腿对坐在病床上,正为要不要让家人送小米粥而争执。老人说,岁数大了,不吃点喝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回过头看向我父亲,企图获得同辈人的支持。然而父亲却只是呆呆看着,不作声。他又把目光看向我,定了一下,大约觉得我并不会站在他那边,便又转过脸去。 他女儿已经开始给家里打电话,说不用送粥来,炒菜的时候也少放油。老人嘴里嘟囔着,都
去年秋天我驱车去了趟山西临汾,在汾河边住了一晚。汾水汤汤在大地上日夜奔流,孕育出一片灵秀的烟火。那里的人们开朗热情,透着一股昂扬蓬勃的生命力。临汾是青年作家刘云芳的故乡,那片黄土地散发出的气息与她给我的印象很相合。 近些年刘云芳的父母身体不太好,常患病住院。每次她都要长途奔波回山西,一天24小时陪护在病房里。“在不同的病房,我伺候病中的父母,抽空写一些文字。其实这些疲惫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时常生
一 七岁那年暑假,我负责在谷场照看暴晒的麦子。 太阳火辣辣的烫,罐头瓶都晒得不敢直接用手拿。高温像一张大网撒在村庄,谷场旁边两排高耸的白杨树都快要晒蔫了。树叶垂下了清晨昂扬的姿态,软绵绵挂在枝丫,树冠筑巢的喜鹊觅来几块碎布盖在巢穴上,巢穴里的幼崽早已羽翼丰满,整天徘徊在巢穴周围的树叶里,就是不起飞。午后,蝉也被晒得叫声小了,抬头望去,几只蝉依附在笔直的树干,它们收起薄薄的蝉翼,安静地抓着树皮,
赵琳是一位95后作家。这是我第一次阅读他的作品,心底竟被莫名地触动了一下。像他这样的年纪,居然拥有如此老到的笔墨,实属难得。老到并不是说他的语言多么古雅,他的语言其实很活泼。老到体现在文字映射出的心境,竟有几分阅尽世事后的超然与淡定。 赵琳的写作是一种手工式锻打。如今手工制作似乎更招人们喜欢。几十年的全球化已经完全改写了人类生活的样态,就如同相互联通起来的大小河流,曾经悬殊的水位正趋于相平。太阳
我仰面死在木板床上,时间大约在午夜。我女人毛伍氏的哭声惊醒了邻居老章,他敲门进来,看到我的女人毛伍氏慌乱一团,便问:“你怎么了?” 章镇整条街上,寂静得只能听见毛伍氏撕心裂肺的哭声。月光混杂着煤油灯的光微弱地照在我的脸上。老章来到我的跟前用他滚烫的手接近我的鼻孔,他惊呼了一声,说:“死了,死了!” 毛伍氏更加绝望地痛哭。 “毛队长咋就死了?”老章问。 “他晚上喝了一碗酒,再也没有醒过来。”
小姨父虽说是个木匠,可他不是那种指甲里藏垢,头发里、鞋坑里窝着些“沙拉拉”锯末的邋里邋遢的木匠。小姨父的衣裤、鞋袜穿得很清爽,头发常年往脑后背着。出门喜欢围围巾,骑一辆前后车圈亮闪闪的洋车子(自行车)。小姨父的那身行头,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里,如同吃粮本的公家人一样。唯一能看出他是个木匠的,那就是他耳朵上时不时会夹支扁圆的红蓝铅笔,如同乡间和事佬的耳廓子上夹支香烟似的,两头削出一红一蓝的尖儿。
男人高瘦,微微驼背,穿灰色风衣,抱着一束鲜花,背着一把二胡,从宝隆超市那边走过来。天空飘着细雨,轻雾笼罩楼房。男人目不斜视,踏过湿漉漉的地板,径直走到水西银行门口,抬头看了看金色匾额,走进空旷的大厅。 时间还早,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顾客。柜台窗口已经打开,柜员正襟危坐,个个面色严肃。1号窗口坐着一位女顾客,2号窗口歪着一位男士,其它窗口没有顾客,柜员们的目光从不同角度射出,落在怀抱鲜花的男人身上。那
断桥 我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接到父亲电话。父亲说二叔丢了。语气伤感。 几天前父亲电话里跟我说,徒河上游正在泄洪,水位已越过断桥,让人担心的是许多年不敢靠近徒河的二叔,这段日子总是站在河边看,一看就是半天。 二叔会不会被水冲走了?我们顺着徒河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怕是凶多吉少了。 二叔丢了,我心里五味杂陈。正是黄昏时分,淡淡的雾像一层轻纱裹着这座城市,裹着我对二叔的一些回忆。 二叔十八岁那年,
雨后的夏夜,微风清凉。大街上,路人渐多。 明人戴着耳麦,听着轻音乐,在人行道上不急不缓地走着,脑海里还浮漾着几缕生活中有趣的碎片,像云一般,飘忽不定。 骤然,身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迅即由远至近,待他懵然间,回首张望,那咆哮的一抹红已与他擦身而过,向前方飞掠而去。随着声音的远去,他这才定下神来,看清那应该是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车的上半部分敞开着,依稀看到一个小青年在驾驶。不消说,这肯定是一个
开发区 八匹马在火炬广场飞奔。蹄声 转化成川流不息的汽车引擎 从清晨,到傍晚 上班高峰像动荡的波浪 电子科技,销售经理,广告牌 城郊接合部国际性在闪耀 精致的姐姐最后一秒冲上斑马线 高跟鞋从遗失在 地上一只发亮的首饰旁经过 生物研究所,制造着少妇们的青春 像热恋中的爱人,为你悉心呵护 试管,安瓶,药片,键盘 白大褂下伸出纤纤手指,兑换出 理想注入现实的最大剂量 祝福她
从秦皇岛北戴河向西不足二十公里,是我的家乡抚宁。 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存有大量历史遗迹。西汉时置骊城,唐朝时因其地处边徼,为企盼安定,便取“抚我黎庶,宁我子妇”之意改称抚宁县。后来又经多次建制变更,于2015年由抚宁县改设为秦皇岛市抚宁区。 抚宁枕燕山衔渤海,北部重峦叠嶂,峡谷纵横,长城盘旋,南部田畴烟树,海边波涛汹涌,沙软滩平,是全国唯一同时拥有山、河、湖、海、长城的地区。
一 只有十六平米或者更小,门对开,半截玻璃,边框为老式银色铝合金。这就是瑟缩在B城一条主要街道东面,我名曰“诗韵鲜花苑”的花店。 风一撞击那门,就会发出哐当哐当要破碎的声响。窗户是一米见方的大玻璃,底部留有两个长方的小窗口,为上一个卖烤鸭的租户留下的。这两个小窗口自此成了我通向社会,通向世界的窗口。从石油小镇往B城搬家时,如我当年逃离故乡,匆忙而迷惘。只是把在石油小镇花店的物品,塞进来完事,并
晚宴安排在蓼乡大酒店,这是要来吃老家的味道了。酒店说不上豪华,但在我的这座淮上小城,还是有些口碑。进门是巨大挡中屏风,红木浅浮雕,下部为大别山的层峦叠嶂,上为蜿蜒浩荡淮河,如果绘制者果然依据了地理的坐标,正是我老家固始的一幅三维方舆图。 故乡固始,为古蓼国,简称为蓼,常被人们亲切唤作蓼乡,蓼乡大酒店,开在异乡的城市,菜品与消费人群定位无疑还是故乡人,别人尝新,而你是寻命,没办法,老家话说,命里带
我朋友会画画,写生、水彩、油画和国画。写生就在湖边的栈道上,看苍鹭伏猎水中鱼,看鱼鹰闪击湖心,湖似乎成了另一个战场,关于生存的战场,淡淡的水墨像无心的水一样游走于画板上,几笔下来,湖泊就定格在那里了,淡墨皴染,山影参差,林木丛草,俱以淡墨勾勒出轮廓,或者简单几笔碎墨皴染出山林的层次,然后就是苍鹭和鱼鹰,重墨重彩,苍鹭丝光水滑的背羽,优雅的冠羽,炯炯有神的眼睛,长如钢钩的尖喙。鱼鹰闪击湖面时的姿势,
倒钩刺 每年春夏,四处山林间都盛开一种白色的花朵,蓬勃蔓延,漫山遍野。它要么独立成簇,一沟一壑,随心所欲,要么攀附近旁的灌木,缠绕树干树枝,不管不顾,尽情欢畅。 四平村的人对于植物的命名向来以感官先入为主,见其浑身长满倒立的刺,便直呼其名为倒钩刺。小时候上山砍柴,一不小心它就钩住你的衣服,钩破你的皮肤。我们的脸上,脚上,手臂上,常常免不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血痕,那是倒钩刺对我们特殊的问候方式。因
刚出门时,看到东方天空明显要比西方亮些,觉得一边轻,一边沉,有种失衡之感。长街上静静地亮着迷离的路灯,如空谷幽兰一般深邃。偶然抬眼,一轮残月悬于靛蓝的高天,与路灯交相辉映。天空显得微微泛灰,毛茸茸的,给人一种要氤氲出什么的感觉,那种氛围让人无端生出脱胎换骨的欲望。 这座城市像正在脱下一件黑色的睡袍,那些高楼半明半昧隐隐绰绰地挺拔,呈现出城市的伟岸气度。整条街道空旷安静,一眼看过去路就是路本身,干
金木水火土,五行里,金排第一。在少年的知识体系和少年的记忆里,“金”就是各种金属的总称而已。少年的家里,金子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唯一的银子是少年母亲出嫁时外婆给的一根银簪子,还被母亲锁在抽屉里。铜,也不多见,唯有电工作业时,少年能捡到一些碎头电线,剥开皮来,不够上秤卖,只能缠在弹弓柄上,以其黄亮增加点逼格。 少年更常见到的,只有铁。 锄头当然是铁,但那是一家人活命的依靠。少年的父亲和母亲用锄头挖
葡萄每个月都改变自己的模样适应气候,因为无论如今气候如何,来年都得欢欢喜喜地发芽。 ——《葡萄月令》 凌霄 回到老家,门口的凌霄今年还未开花。 从有记忆起,凌霄就一直住在老家墙上,我一直记不住它的名字,总是问,总是忘。小时候,凌霄开了花,我会常听着蜜蜂多的地方,这一处,那一处,再看它们钻进哪朵花里,只一捏,这自由的天使便会被囚禁住,感受着小身板在里面乱触乱撞,实不妨是一件乐事。 初中时跟
喜悦 落花使人惊心,流水使人怅然。 多么美啊,哪怕消逝,哪怕打碎。 这个世界多么和谐。 我在人群的边缘,独享喜悦。 多么美啊,我怎能抛开这些—— 妄自哭泣,妄自仇恨,妄自去死。 怎忍心把一个人留给远方。 把一个孤独的人留在世上。 我编织着大大小小的花环。 送给我所经过的草场、河谷、马群。 送给每一个清晨早起的陌生人。 他们抬起头:你恋爱了。 是的,我在爱。 我在爱一个人
成都自然博物馆 那是川西连绵雪山的倒影 在阴沉的冬季 包括这个下午,都散发着工业文明的 冷峻 如果走近,刺眼的白,天地成为一体 千秋也只是瞬间 而现在我们要从西岭往窗内看 杜甫不在,天问不在 孔子不在,颜回正在给他送腊肉的路上 世界回到混沌如初 雄恐龙用尾巴相互抽打争夺“爱情” “爱情”这个词被踩在脚下 人就是从这脚印的水中 水中的鱼逐渐进化 沉浸中,星辰将光芒传导给
末班车 失语的影子 长出翅膀,疼痛 云,渐渐镀上古铜色 一朵一朵穿过寂静 天蓝得绝望 死亡的声音,阴晴 都在光阴里流淌 你独自在车厢,跪下祈祷 年轻的痕迹,数来数去 只剩下残雪 找到投胎大地的方法 亲吻犹豫的嘴唇 危险大于想象 站得高一些,继续倾斜 落日凄美,摇晃 风嘲笑过往的伤悲 却不知道 一百种因果不同的轮回 存在于细枝末节 迷途,慢点,再慢点 夜,只
组合 消失,是以更隐秘的方式存在 比如风中的亡灵,比如前几天那场 飘荡在我梦中的夏雨 植物低矮着身体。为了抵挡风雨 的入侵,人们挎着背包奔波在 地铁线路里。我们和植物的命运有着某种 程度的同构性。也许,现实 比理想主义更为重要。人变得矮小 粗粝,植物在变黄。有时候我们 需要一个来自外界的提醒。比如类似 剃须刀似的东西,我们可以感受它的冰冷和尖锐 再比如一座寂静的高楼 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