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的艺术,总是为人们津津乐道,关于它的体量、经典性、故事性等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无论如何,好的短篇小说一定来自生活并对生活有益,自带一种向善向美的光泽,批判性与同情心、悲悯心共在。邱力的《导演》就是一篇从当下生活里拎出来的鲜活之作。小说讲述深圳回乡青年胡海机缘巧合试水短视频拍摄的一段经历。他在苏导“角度就是流量”的诱导下,挖空心思编织脚本虚构“真实”,赚取粉丝和流量,最终经不住良知拷
1 画面略微晃动,镜头推向中年男人双手举着的一张薄如蝉翼的作业本纸,纸张泛黄,墨迹早已褪色,但上面的人名和数字仍清晰可辨。中年男人语音微颤:“这是我母亲去世后,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一张捐款名单。上面写的是几十个捐款人的姓名和捐款金额……六十年了,我想找到你们,代我母亲偿还捐款并当面向你们说一声谢谢……”镜头拉开,中年男人热泪盈眶,双手将那页纸举过头顶,鞠躬…… 苏导摁了暂停,说:“小胡,看
秀明怕一直在小镇生活的大哥家明迷路,坚持利用午休那点时间去车站接他。兄妹二人,很多年前就已经角色对调,妹妹像大姐,兄长像小弟。从车站到秀明家打车十五分钟,坐公交半小时,秀明非要把事情整复杂,家明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好他是个慢性子,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刷刷手机,一个小时之后,秀明出现在他面前。 带着家明回到家中,秀明说,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你不想吃这些就自己下挂面,或者饺子,我马上要回去上班了,你下
一 1980年夏季,大半辈子生活在村子里的人都还不知啤酒为何物——那颜色黄黄的像马尿一样的东西,也能称之为酒?也能像白酒一样喝?可很快村里人便认可了这种东西,这与姑父的经销策略有一定关系。他在自家的门店前摆开场子,让人们免费试喝,一瓶不够,还给第二瓶,仍不够,三瓶四瓶随你开。一些平日里离不开酒的人自然不甘示弱,敞开肚皮使劲喝,结果喝够了两瓶,肚子便胀得不行,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了。这些人现场体验的
篝火 跑长途货运的司机,最怕途中抛锚。南疆北疆就一条国道。沿途有干沟,有戈壁,开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一个客栈。陈静飞把车开翻了。 陈静飞是我高中无话不谈的同学,他的眼力好,脑子灵,动作快。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司机很吃香,尤其是开长途运输卡车的司机。他就是个开车的料儿,他说:撑着方向盘,就来感觉。 我们农场运输连,有三个驾驶员姓陈,以示区别,陈静飞叫小陈,还有一个老陈。陈静飞的师父年纪最大
这天傍晚,煜明正在办公室埋头写服务创新方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见是李光宇打来的,心里犯了嘀咕。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时候,他俩住一条巷子,经常一起上下学。煜明考上大学后,父母奖励了他一个小单间,光宇经常和他一起住,煜明最爱吃他做的鱼,如今想起还口舌生津。然而,自从光宇和蔓秋谈上恋爱后,他就再也不来煜明家了,两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要说这事怪不得煜明,要怪就怪高一时的班主任安排蔓秋和煜明同桌。正
上午十点,画家启凡与妻子金菊香兴冲冲地来到锦鸡峰东峰。看到对面西峰上一只只美丽优雅的红腹锦鸡,启凡格外兴奋,端着相机咔咔拍个不停。 启凡到锦鸡峰采风,缘于金菊香朋友圈里的一个视频。清晨六点钟,金菊香一觉醒来,看到朋友圈的视频惊喜万分,忙让启凡看。启凡睁开惺忪的眼睛,越看越稀奇。视频中,数千只红腹锦鸡踵趾相接,场面分外壮观。“走,咱去看看吧。”听到金菊香的话,启凡笑了,背起行囊,来了趟说走就走的旅
1 雪花在漫天飞翔时,她经历了多少的磨难和蜕变 才具备冰清玉洁的品质,我们是无法知道的 成千上万片飘雪,是以怎样的浩大 造就了银色世界,我们也是无法理解的 说到一个人的灵魂,她多么像飞舞的雪 一旦注入信仰的因子,那么,磨难更像是一种向上的修为 她美的部分,常常超出我们有限的想象 往往这个时候,我更愿意相信,她本身就是 雪的化身、雪的仙子、雪的天使…… 2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竭
空中盛开的三瓣花 车行冀北,窗外的风景常常让我陶醉和思索,起伏绵延的山岭上,一座座白翅膀的风力发电机好像大风车,风中保持一种不断挑战自我的姿态,风叶旋转,安稳,踏实。 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与风叶一起舞蹈,风的柔和,风车叶片的美,宛如天空中一枚枚盛开的三瓣花。 这是站在坝下一处宽阔的谷地凝视大风车的飘渺想象。起风了,叶片也自然跟着摇动起来,风像大风车的恋人,一起在圆形的轨道上不停地旋转,旋转,将内
尧山壁,本名秦桃彬,1939年生于隆尧南汪店。1962年从河北大学中文系毕业。1965年任河北省文联专业作家,1986年任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席,出版诗歌、散文、文艺理论著作56部,《尧山壁文存》8卷。曾获冰心散文奖、孙犁文学奖、河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华北文艺理论一等奖等。有《母亲的河》《陶醉壶口》《理发的悲喜剧》等入选语文课本。 苏有郎,《邢台日报》文艺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
也就那一刻,我知道了它的大名,竟是老早就在书中认识的芨芨草。一页一页翻过去,字里行间刮着风,名字的身影飘飘的。它们有的就长在路边,要搭车似的,更像是表示友好,向我们招手致意。 知道的时候,正经过大西北一处戈壁滩,朋友指着车窗外说。早在他说之前,四个轱辘一踏进戈壁滩,我脑中就闯入“茫茫”二字,很快成群结队,像野骆驼在车前方奔走,把天颠得一晃一晃。朋友大概是见我眼苦旱了,目光干喇喇的,高粱叶卷边了一
一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读罢《於潜僧绿筠轩》,不说首尾两端,多少窥见了苏东坡身兼诗人与美食家的内心冲突。面对鲜嫩脆甜、富含营养的竹笋,大抵他亦如我等“俗不可医”,欣欣然纳入时令菜谱。 竹子属多年生禾本科,若评选原产地,跨越多个气候区的东方古国当仁不让,谁要置喙挑战,不妨喊大熊猫出来走两步。从生长速度看,竹子可以碾压植物世界,加之随遇而安的好心态,分化了
一 我蹲在一个狭窄且密闭的空间里,尽管盛夏的烈日关照不到这处阴暗之所,但空气依然是燥热的,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异味,让我极为焦虑。从体内渗出的汗水沿着我面孔上凹凸的地表奔逃、汇聚,最后又以微型瀑布的姿态摔到了地面之上,与从冲水槽里溅出的水流汇于一处——它们虽然质地不同,但泾渭并不分明。 面前的隔板与水泥地面之间,是不足十厘米的空隙。透过空隙,我陆续看到不同的鞋子走了进来,又在消耗完极短或稍长的
一 五爷上过“农中”,在他那辈人中,算个知识分子,心气自然也比别人高些。十八岁那年,他单独去了一趟南京,带回两样东西,一样是好吃的羊角酥,一样是“南京长江大桥是双层的,上面跑汽车下面跑火车”之类的见闻。不几年,大队买了一辆“跃进”牌轻型卡车,已经有裁缝手艺的五爷,一心想开上那辆汽车,于是,他拜山外葛汪村的葛师傅为师。葛师傅在合肥钢厂开车,经常把厂里的车高高大大地开回来,五爷就趁这空当跟车学车。葛
疤麻树A 既然你来了,又有专门冲我来的意思,总要跟你说点什么。记不清我沉默多久了,对于一棵树,尤其像我这样几百岁年龄的疤麻树,沉默是必须的。等你到一定岁数,将明了保持沉默的好处。沉默是种美德。相信你没听过时光说什么,但不会感觉不到它强大的存在。它让你体会瞬间,也运送你去永恒。这个过程是中性的,既是悲剧,也是喜剧,取决于你如何看待。聒噪也是必须的,属于人生的一部分,但那不是我的生活。麻雀、灰喜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孩子们开始说普通话了。 我在小广场纳凉,发现一群一群的孩子中,十来岁的有一半在说普通话,而五六岁的已经没有不说普通话的了。时代的洇染速度,在孩子们个头的高低中呈现出来。干农活晒的黝黑的爷爷奶奶们也凑在一起拉家常,小孙女跑过来拉奶奶去买冰糕,奶奶立刻把土音换成标准音对小孙女说话。 看着广场上疯跑的小娃子们,我想,三四十年后,他们将是村庄的主人,这个村庄会飘荡着普通话的欢声
一部分土地已经耕犁过了,好似一个秋天充沛的结尾,明年春天的农事便不会那么紧张了。西北的春天过于仓促,被冬末掐一部分头再被夏初去一部分尾,剩余的日子便只够急急地把沉睡已久的种子撒播到焦渴的土地上,等风一天天把种子的梦吹醒吹烈,好赶赴盛夏的浓绿。如果那几天风的心情不好,发了疯似的乱刮一通,那一行行赛过量尺的黑白地膜就会被风撕得稀烂,垂落在附近城市的行道树上独自叹息,而留在地里的那些种子便只能裸露在萧萧
我的母亲叫岳素兰,她大字不识,甚至读不出自己的名字。但在别人眼里,她是个很有主张的人。 一九六〇年代初,母亲嫁给父亲。父亲小的时候是个苦命人,还没有出生,爷爷就去世了。奶奶改嫁给继祖父,又生了两个姑姑和一个叔叔。父亲只上过四年小学,就被迫辍学,小小年纪干起农活,后来被推荐到公社广播站当外线工。父亲上进好学,勤劳厚道,经一位舅爷说媒,父母结婚成家。当年家庭贫困,也没有像样的婚礼,父亲拉着一头毛驴接
我和世界的距离 我和世界隔着一个五十岁 五十岁的女人—— 呀,真好 不困惑,也不悲伤,还有岁月给予的故事感 也是很好看的模样 世界和我隔着,一场风暴 在四月,或者在初秋 顶着浩大的城市无所顾忌地冲来 当着我的面,落成 无数的,可爱的,水的形状 我和世界,偶尔也异质同构 怀揣山海,头顶星星,一定都会去到很远的地方 做梦时,我和世界隔着一次清醒 世界试探我,以声响,以微光
种花 我正准备把初阳塞进花盆 头发就被土中的陶粒绞了进去 手掌又被花盆边沿 拷住。地层深处轰隆隆地 迎接我,一块新的番薯。 这是底下会有岩浆的那种土。 过不了多久,倒立的四肢会掌握光合作用 以蜚语为食,脚丫在春天开出茉莉花。 父亲边喝粥边叹气,我有空应该把水 浇在女儿头上,早该坐上 书折成的纸船,在脸盆里遨游。 他没有发觉,当我再把头抬起来时 脑袋上套着一个早晨 润唇膏
阿K 阿K,你乘坐特快列车 离去的时候,楼群间的夕阳落得很慢。 你当时的挥手,如今想来 像是热烈的诀别。春天你来信说起近况 我这边的苹果花开得疯狂。 我的信寄到夏天的你那里 要读完我这长长一页的酷热。 阿K,前尘如梦。为何你如此清晰,还不褪色 月色之中始终有一个你,给我清辉 朗照。给我迷途,又给我一条清晰的路。 阿K,听你说起你那轮故乡的月亮 你说每晚看着窗外,彼时,月亮和
悬日 院落的桂花树尚且稚小 我站在一角 或是木头人,慢慢从白昼中 收回影子。有些言语 我们收下不再提及 一些想法,在进入深冬后萌发 一帆风吹过,眼下及未来 那些凛冽仍然迷糊 爱,依旧在枝上筑巢 远处的树林渐趋幽深,飞鸟 正撞向一颗心脏 那搏动的声音,血淋而 和缓。残云卷去 一叶叶薄暮,如大雪从身上压过 些许旧事,或许得到谅解 爱的可能 落日从山顶落下 你沦陷在寂
金属色泽的河流 深夜里,码头上,忙碌已达最顶峰 河水在一旁和缓地流着 从祖辈流到父辈,从父辈流到 我的成年。鲫鱼跃出水面洒下一片银河 河水承载了太多负担,像金属那样坚硬 就连浪花,也有着齿轮的摩擦声 远处货船缓缓驶来,连成 古蟒的形状——船上闪光的信号 让浮萍逃到河岸旁窃窃私语 “很多年前,我的大伯在这里清淤 洒下的汗水,改变了它的流向” 父亲曾告诉我许多艰辛的故事 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