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4年11月16日下午,从浮山的山水清音中走出,来到的是黄镇图书馆。这座位于枞阳县银塘新区的文华荟萃地,由赵朴初先生题写馆名。此时,馆内正在举办“而今迈步从头越——纪念红军长征出发九十周年黄镇长征画作展”。 走进展厅,右侧的吧台前,是一口倒扣着的大铁锅。这种大铁锅,是20世纪食堂常见的炊具,煮上一锅饭能够几十人食用。铁锅底上附着厚厚的锅灰。工作人员让我们签名。签名用的笔是浮山上折来的树
1 诗人在工作室多次跟我们提起阿尔卑斯山之行。总是有意与无意地强调与重复。有些行走,注定深刻在记忆中,并对人生的轨迹产生一些隐秘的影响和暗示。那可能是一时兴起的行走,也可能是早在计划之内的行走。诗人说苍山的一些东西和阿尔卑斯山那么相似。 阿尔卑斯山,是与城市文明完全不同的重要的地理位置,是自然与城市之间的区别。于一些人而言,阿尔卑斯山成了心灵避难所一样的存在。那是另外一个人,因为女儿过世,面对
一 我妈把我告了。这在我们这个地方,应该算件大事。 我们县最早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另一条从西到东,中间交界的地方被称作“十字街”。十字街往上,叫南门街,往下叫北门街,左右两边自然是东门街、西门街。十字街街口,是新华书店、电影院、百货公司,这里曾经是我年少时候的乐园。政府机关大多分布在南门街和北门街,这是一条古老而狭窄的青石板路。后来城市扩建,新修了许多大街,县政府也搬到了新大街,这里就
入秋不久,苗禾青被人举报了。苗禾青是西津镇副镇长,头微秃,身材略显臃肿。苗禾青喜欢当官,他觉得当官没什么丢人的,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口无遮拦。镇上有几个街坊对镇政府略有微词,见到官员爱指桑骂槐,人们唯恐避之不及。苗禾青例外,他照旧到处抛头露面,大谈当官的好处。 “当然喽,”一个曾跟镇长万加川争吵过的人讥讽他说,“你不当官,怎么可能捞到好处。” “你说的是当官的坏处。” “我倒想听听,你说
那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我问是哪位朋友。对方哈哈大笑,喉咙里似乎夹着一泡发光的痰,说,不记得了?我是张之光嘞,我们以前在一起挖过煤,还在一起打过篮球。口音竟有浓重的古洲腔,“煤”字念成了“妹”音。我不由想起一个段子,说铁哥们是一起扛过枪,一起渡过江,一起下过乡的人。我跟张之光虽然不算其中一类,却也有两个“一起”的经历。 我兴奋地问,你现在哪里? 他说,我在古洲开铸造厂。 我不能确定
1 “吱——吱——” 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长一声短一声鸣叫。老刀最怕过夏天。一到夏天,老刀就没来由的心烦气躁。在小区人行道两侧及小河边,栽满了白杨树和垂柳,藏匿在枝叶间的知了,总是凑热闹似的发出尖厉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搅扰得整个小区成了一口沸腾的大锅,令人心慌意乱,热意陡增。老刀固执地认为,每年夏天,都是被知了叫声招惹过来的,他真想找来一根竹竿,将那些恼人的知了驱赶走,但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黄师傅是汤包师傅,有名。在扬州地界,好汤包常有,却不长有。好些汤包馆,今年一个味儿,明年一个味儿。或者总店一个味儿,分店一个味儿。 黄师傅的汤包,味道始终如一。 有人问黄师傅,什么时候去宝应开间分店?为了吃一口蟹黄汤包,我们宝应人民每每跨区作战。黄师傅说,这样吧,等我生两个儿子,大儿子留在广陵区,小儿子去宝应县。 别说,黄师傅还真生了两个儿子。 黄师傅包汤包,一包包一年,全年无休。印象中,
黑漆漆的夜,群山静寂,大地静寂,祖母的房间却喧嚣着。不是祖母在喧嚣,是祖母房间的电视在喧嚣,或咿咿呀呀在唱歌,或乒乒乓乓在打斗。 祖母房间的电视二十四小时开着,高分贝。多少回,趁祖母睡着了,为了让她睡得安心,每隔两三个小时都要去瞧瞧祖母的叔爸们悄悄地将电视关上,可一关上电视,祖母就醒了,祖母一生很少发脾气,可遇这事儿总是拍桌子瞪眼睛:“关啥子嘛,关,用得了多少电?”这不是电费的问题,是祖母根本就
翠柳巷,江城知名食街,东起翠柳路,西止如意街。街旁垂柳东西延伸,春日暖阳之下,一路绿披婀娜,撩得人群熙攘,惹得单行道车流不息,让这条不足三百米长的古巷,尽显妖娆。 韩家汤店,坐落在这条古街老巷之中。 韩家汤店的店主韩庚,祖籍安徽,中医世家,祖上民国时期逃来江城,在翠柳巷百年老店谢家面窝、石婆婆热干面、老谦记炒豆丝等夹缝中生存,硬生生把韩家祖传的药膳汤熬出了一席之地。 韩庚主打的药膳汤,是韩家
在外打工的福泉两口子哪次回来都说:“晓磊真是拖累爷爷了。”这次福泉回来,海山发现孙子的手腕上绑了一块黑黑的方形手表,孙子一按,手表就亮了。爷爷就干咳了声,说:“咳,才十一岁的孩子!” 趁孙子不在跟前,老伴告诉海山,那手表能打电话,还能干什么来着……这都是孙子告诉奶奶的。海山就又咳了声:“难道他爸妈不知道,那玩意是不能带学校去的?”老伴说:“你想八沟去了。福泉给儿子买手表是要把你替下来。”海山瞪眼
岑西村讲古老的勾漏片粤语,骂人时嘴唇往前突半寸,噼噼啪啪喷射。人们不太用普通话,除却根深蒂固的传承习惯,还因为骂人没威力。傻㞗是骂得极重的词,和傻嗨相呼应,分别针对男人和女人。脑子失灵的人最容易失去本名,被这两个称呼之一指代。现在被叫傻㞗的是真的傻人,生出来就这样;叫傻嗨的不傻,是称呼傻㞗的娘的,有种塘枯田裂的因果。 傻㞗被叫傻㞗是命中注定,谁先给傻嗨起这称呼无法追溯,但大家都知道是被后驱动发扬
齐山高 齐山青兮,苍苍翠微横陈,霭霭秀色连娟。山下的平天湖一泓澄碧,如同挂在池州颈项间的玉坠。在平天湖畔左右盘桓张望,遥见齐山大大小小十余座峰岫,似青鸾破云出巢,纷纷扑我眉宇。 齐山奇兮,寿藤交缠,老木丛错,峥嵘石骨集奇撮胜,形状布置也如天上九朵芙蓉花,古来人称小九华。池州人真是豪阔,轻轻巧巧将偌大个九华山,折叠缩微,移作城南可观可玩的盆中小景。 齐山高兮,主峰不过八十余米,本来谈不上高耸,
山 溪 我是沿着一条弯曲山径进入大山的。 旁近一条山溪,流水潺潺,有如竖琴的弹奏,悦耳是可以想见的。当时,我注意过手腕表链上的指南针,也分明确定了自己进山的方向:我是由东向西而行的。 水向东流,东方是流水至死方休的归宿。 我往西行,西边才是取经者的圣地吧。 但,我不是为寻找圣地。我之山行,目的只有一个:了解自然,探究自然,把偶有所得记录成文字。我把所记的文字定了个题目,曰:《大山诲语》。
一 又是一年春光来,又是一年四月天。 万物复苏,花草萌发,春天正款款而来。骀荡的春风,和煦的阳光,就像童年时,母亲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我圆嘟嘟的小脸蛋一样亲昵,给我以踏实温馨的感觉。恍惚之中,仿佛一如从前那样,母亲仍在我身边叮咛细语。但事实上,母亲已经辞世三年了。而她驾鹤西去的时节,恰好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四月。这样惹人思念的春天,令人触景伤情。 追悔莫及的思念中,四月的春光打湿了我的眼眸,透过
风 箱 我的家乡在山区,风箱不多见,烧锅做饭,一般使用竹子做成的吹筒,吹一口气,干燥的松针瞬间就会燃烧。风箱大多出现在铁匠铺里,小徒弟拉动风箱,老师傅在砧板上敲得叮叮当当。 打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台风箱,鸡毛攒成的活塞内胆,啪嗒啪嗒地响着。风箱把手已磨出包浆,握起来很舒适。 风箱是石匠父亲干活的得力帮手。不论父亲去多远的地方做石匠活,担子上总是一头挑着錾盒,另一头挑着风箱,翻山越岭,不离不弃
1 记忆的望远镜重新聚焦在我五岁那年盛夏的一天,大人们都外出干活了,留下我们三姐妹在家中玩耍。二姐三姐爬到楼上拿红薯,我也悄悄跟在她们后面,沿着高高的木梯往上爬。快爬到楼梯口了,两个姐姐发现了我,慌忙大喊:“不要上来,不要上来。”可年幼的我依然起劲往上爬。懵懂的二姐忽然双手把着楼梯的两根木柄,用力将梯子翻转过去。“咚”的一声,我从三四米高的木梯上重重摔向地面,头部着地。重重摔倒在地的我撕心裂肺地
不一样 不一样的灵魂让人喜悦 比如玫瑰和它的刺 在我看来是两个不同的事物 玫瑰和刺互为反对者 让花朵真实和丰盈起来 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 你说枯燥啊厌倦啊 但总会有细微的差别 正是这些差别让这一天存在 晚上扔垃圾时碰到一个老人 她冲我点点头说送垃圾啊 我不认识她,但我被她的话震撼 她没有说扔垃圾而是说送垃圾 这让我重新审视垃圾这个词 它们不走在我们的路上 县城又在修
琉璃瓦,烘烤的梦 在禅城。窑火烧制的琉璃 徜徉在时间的屋顶上 解读,甲天下的石湾瓦 层层叠叠的构件 在电脑体的设计书上创作 翻模,印制,修坯…… 谁给烧制的石湾,上釉 寄宿陶瓷制作的技艺里 传承秘诀,密密匝匝 嵌入古色古香的风景画 红狮人,在烘烤创新梦 匠人缜密的手艺,列阵的瓦脊 像非遗项目摁住仿古的词 远处,屋顶有倾斜的慈悲 一片琉璃瓦,披在庙宇身上 犹如一件流光
时 光 从光年之外 穿过寒冷的黑障区 来到这个水汪汪的绵软星球 来到这个秋天里寂寞的小区 照在2号楼1单元16层东把头 拥挤不堪的书房 在层层叠叠众声喧哗的书架上停泊了片刻 等 待 光芒自由不羁 我行我素 照亮了宇宙寒荒的边缘 但光芒总是屈从于引力的束缚 会弯曲,变慢 也许还会停留下来 在转角等你 时 间 古老的中国人说 时光,光阴 时间即光 光的明暗变化即
这一天 黄花梨般珍贵 舍不得剖开它 谁没有过把时间的木头锯成一小段一小段 一毫米一毫米使用的呢 在这样温暖如春的日子,一颗水蜜桃散发 诱人的芳香 来自你的体内 野花瞬间开满屋子 这一天,我们相爱,比流星短 孤独,比一万年长 三 行 尤喜落光叶子的树。当你 花了三小时认真端详 只有树不为所动,在呼呼的大风之中 远 眺 写诗当如啄木鸟 要有犀利的锥子,瞬间 找到语
黄 昏 我在黄昏经过那片田野 秋天最后的金黄正慢慢暗沉 稻草人身上,停落着乌鸦、斑鸠、麻雀 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 它们张望,跳跃,攫啄 时不时,稻草人橙灰色的双手 随风轻摆,引来 野猫的凝视与扑打 哼着曲调的老人经过时 停了一下 微弱余晖掠过他寂静的帽檐 很快,他在倒伏的夏枯草里暗沉下去 比他的影子要快一些 ——没有更远的了 很快,我的影子就会在黑暗中 转过身 回
碱草记 生生不息的,像无尽的尘世间 远不是几句赞美,就能把它们连成片的 这些春风吹又生的草,只要有时间 它们就会替我们获取永生的权利 披荆斩棘的草,紧挨着 春风吹又生的草 活成了一片又一片 像匆匆那年的铮铮誓言 去年吃草的羊群 又回来了 懂得仪式感的它们 与雁阵下的麦子和向日葵 闪动的金辉 它们像时间的后边跟着的 仍然还是时间 一岁一枯荣的寂静中 来不及与万古长青
当代小说创作,充斥着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创新,但一些古老的原则直到今天依然有效。小说创作过程中需要注意的问题很多,一些基本的问题依然值得做更为深入的探讨。 一、形式和内容的协调和融合 我们常说一句话,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这个在写文章时可以理解为:有什么样的内容,就要用什么样的形式去表现它。打一个生活中的比喻:我们买车,要看型号、功能等。某一款车型,有一种颜色是最好看的,与这个车型最配
谭晋玄,邑诸生也。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行之数月,若有所得。一日,方趺坐,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睨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甚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谭
阅读冀翼的小说《寸人》,一种恐怖气氛从心底至周遭弥漫开来。小说画面感十足的描述,竟令我忆起二十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美国恐怖电影。电影的名字已然忘却,但恐怖物种在人间快速蔓延的危机感,亲人朋友在不经意间已经变异且即刻会传染到自己的困境,尤其是她在亲情、爱情中的断舍离留给我的意难平,让这部电影至今贮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小说《寸人》隔着二十余年的时光,唤起记忆,不仅是源于恐怖元素的通感,更是因为二者所隐射者至
区区5000余字的文本,引用了蒲松龄的《耳中人》、鸠摩罗什译的《金刚经》,三次引用无名氏的《异闻录》,这是明引。此外还有没标注作者、著作名的暗引,比如,《庄子·逍遥游》里的鲲鹏,以及描写鲲鹏的句子,“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等等。读者朋友一定会以为这是一篇学术论文,我要拿重复率说事儿,并为作者捏一把汗。非也,我要告诉你,这是一个短篇小说,是不是有些意外,比学术论文更不好接受,令人大跌眼镜? 小说